寒蝉凄切,对长亭晚,骤雨初歇。都门帐饮无绪,留恋处,兰舟催发。
执手相看泪眼,竟无语凝噎。念去去,千里烟波,暮霭沉沉楚天阔。
多情自古伤离别,更那堪、冷落清秋节。今宵酒醒何处?杨柳岸、晓风残月。
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好景虚设。便纵有千种风情,更与何人说!
大雨瓢泼。
街上的人群四散奔逃,像那些往事一样。
跌跌撞撞的石板路,寒津津的雨水泻在大氅上,一时也顾不得了——我要去送一个人。
……他是谁呢?不记得了,也无所谓。
我一次次地去送他,骤雨打湿了我的大氅和细密的睫毛。压抑的潮湿感。
稍等,稍等雨将停歇。
我记得。
奇怪,我怎么会记得呢,如同亲历。
城门的灯火摇摇欲坠,瓦楞上跳跃着奇异的旋律,而虫鸣在野。
一声声,一句句,凄凄厉厉的,是蝉,那人曾教我认得。
我难得出城,一如他初次入城。这里是汴京,城外的人想进来,城里的人想出去。
却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青年,神色讶异,青衫落拓,一派风流气度。
着意躲着府里的家丁,不留神撞了上去,歪打正着地在孔孟文章中偷得半日清闲。
这场雨果真停了。掀开兜帽,溜出城门。
远远望见渡口边的大帐和隐约酒香,间或女子的轻笑。是约了旁人话别吗,于他,怕也唯有甘醴与歌女可暂解这无名愁绪。入帐,只见二三歌姬,莺燕环绕,并无他人。
他把一盏酒敬我,唇畔勾起自嘲:“且把浮名……呵……换了浅斟低唱。”
对饮无言。
歌女不知何时散去,依稀听见艄公吆喝。
“……兄,如不嫌怪,可来寻我……”我低头闷声道。
了无回应。
猛抬头,帐内一丝温度也无,滴水的大氅犹自披在身上。霍然起身,却再忆不起那人面庞。
“三弟昨夜又醉一宿。年年如此,也惯着他?”
“是……三少爷……”
门外断断续续地传来说话声,宿醉后的我头疼欲裂。那日,那日似乎也这样醉去,被家人寻回时发现他留下的便条:
“此去经年,应是良辰好景虚设。”
在大宋疆域的某个小城,一人临江听潮,洒酒在地:
“便纵有千种风情……更与何人说。”